"怀瑾握瑜兮,穷不知所示",屈子《九章》中的千古绝唱,将美玉的温润光华凝练成君子品格的象征。瑾瑜二字自先秦便承载着华夏文明对玉德的极致推崇,《说文解字》释瑾为"玉之光",其莹润质地与皎洁光泽,恰似士人内蕴的才德与操守。在《礼记·玉藻》中可见"古之君子必佩玉"的记载,玉器碰撞的清越之声,正是士大夫行走坐卧时对自身品行的时时警醒。
这种玉德观念在魏晋时期达到新的高度。曹植《光禄大夫荀侯诔》中"如冰之清,如玉之洁"的赞语,与嵇康《琴赋》"瑾瑜发辉"的意象交相辉映,形成"玉人"品评体系。当时人物品鉴常以瑾瑜喻才德,《世说新语》载谢安赞支遁"器朗神俊",正是将玉之光华与名士风神相勾连。值得注意的是,瑾瑜意象在此时期已从单纯道德象征,拓展至对才情风貌的审美观照。
唐宋诗词中瑾瑜意象更显丰赡。李白《赠友人三首》"白玉凝素液,瑾瑜发奇光"以动态笔法展现玉之灵韵,杜甫《哀王孙》"腰下宝玦青珊瑚,可怜王孙泣路隅"则通过玉饰暗喻贵族沦落的悲怆。至若李商隐《锦瑟》"沧海月明珠有泪,蓝田日暖玉生烟",更将玉的温润特质升华为朦胧迷离的审美境界。宋代苏轼《菩萨蛮》"琢玉以为架,缀珠以为网"的咏物之句,则体现宋人将玉器融入日常生活的雅趣。

明清时期瑾瑜意象出现世俗化转向。文震亨《长物志》详述玉器陈设之法,李渔《闲情偶寄》论佩玉当"与性情相称",均显示玉德传统向生活美学的转化。《红楼梦》中通灵宝玉的设定,既承袭"玉乃阳气之精"的古训,又通过"莫失莫忘,仙寿恒昌"的铭文,赋予瑾瑜新的命运隐喻。而纳兰性德"人生若只如初见,何事秋风悲画扇"的慨叹,亦暗含对如玉情谊破碎的惋惜。
纵观历代典籍,瑾瑜意象始终在道德象征与审美表达之间保持微妙平衡。《荀子·法行》记载孔子论玉有"温润而泽,仁也"的九德之说,而《楚辞·九怀》"陶嘉月兮总驾,搴玉英兮自修"则展现佩玉修身的实践。这种双重视角使得瑾瑜既成为《二十四诗品》中"典雅"品格的物化象征,又化作《文心雕龙》中"沉吟铺辞"的创作理想。
在传统工艺领域,瑾瑜更衍生出丰富的物质文化。陆子冈的镂雕技法使和田瑾玉呈现"透如琉璃"的奇观,清代宫廷造办处的翡翠雕刻则达到"刻削如画"的境界。这些巧夺天工的玉作,既印证《考工记》"玉人之事"的古老传承,又实践着《园冶》"虽由人作,宛自天开"的造物哲学。

当今语境中,瑾瑜意象仍活跃于文化创作。影视剧中的玉佩常作为信物推动叙事,珠宝设计融合古法雕琢与现代审美,乃至网络文学中"怀瑾握瑜"仍是塑造君子形象的高频词汇。这种跨越三千年的文化基因,恰如瑾玉本身,在时代流转中始终葆有其温润光泽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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