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含幸承嘉贶,终年奉宴游。"——唐代诗人张九龄在《奉和圣制送尚书燕国公赴朔方》中,以"含幸"二字道出了对恩宠与机遇的珍视。在中国古典诗词的长河中,"含幸"作为一个独特的意象,既承载着诗人对命运眷顾的感激,也蕴含着对人生际遇的深刻思考。这种将个人幸运与时代背景相融合的表达方式,成为我们理解古人精神世界的重要窗口。
从字源考据,"幸"字在甲骨文中原指刑具,后逐渐演变为表达"侥幸""宠幸"之意。《说文解字》释为"吉而免凶也"。当"幸"与"含"结合为"含幸",则呈现出将幸运内化于心的意境。这种表达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开始盛行,如鲍照《野鹅赋》中"虽遇幸于一时,竟不合于大道",已显现出对幸运的辩证思考。
唐代是"含幸"意象发展的黄金时期。王维在《奉和圣制重阳节宰臣及群官上寿应制》中写道:"四海方无事,三秋大有年。百工逢此日,万寿愿齐天。芍药和金鼎,茱萸插玳筵。玉堂开右个,天乐动宫悬。御柳疏秋影,城鸦拂曙烟。无穷菊花节,长春柏梁篇。幸承今日宴,长奉万年春。"这首诗中,"幸承"与"含幸"异曲同工,展现出盛世文人对时代恩泽的感念。值得注意的是,这种感念并非简单的沾沾自喜,而是带着"长奉万年春"的责任意识。
宋代诗词中的"含幸"更添哲理色彩。苏轼在《和子由渑池怀旧》中写道:"人生到处知何似,应似飞鸿踏雪泥。泥上偶然留指爪,鸿飞那复计东西。老僧已死成新塔,坏壁无由见旧题。往日崎岖还记否,路长人困蹇驴嘶。"虽未直言"含幸",但"偶然留指爪"的意象,恰是对人生中那些值得珍惜的偶然际遇的深刻体悟。这种将偶然升华为必然的智慧,正是"含幸"精神的升华。
明清时期,"含幸"意象进一步生活化。明代唐寅在《把酒对月歌》中吟咏:"李白能诗复能酒,我今百杯复千首。我愧虽无李白才,料应月不嫌我丑。我也不登天子船,我也不上长安眠。姑苏城外一茅屋,万树梅花月满天。"这种对平凡生活的满足与感恩,将"含幸"从庙堂之高带入江湖之远,展现出文人雅士对日常幸福的深刻领悟。
从文化心理角度分析,"含幸"诗句折射出中国传统思想中的若干重要特质。首先是"知命"观念,如《论语》所言"不知命,无以为君子",这种对命运的认知不是消极接受,而是积极理解后的坦然。其次是感恩意识,这与儒家"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"的教诲一脉相承。再者是居安思危的智慧,诸多"含幸"诗句在表达庆幸之时,往往伴随着对福祸相依的清醒认识。
在当代社会重读这些"含幸"诗句,具有特殊的现实意义。在快节奏的现代生活中,人们往往忙于追逐而疏于感恩。古典诗词中的"含幸"智慧提醒我们:真正的幸福不在于拥有多少,而在于对已有之物的珍视程度。如白居易《自觉》中所言:"我身何所似,似彼孤生蓬。秋霜剪根断,浩浩随长风。昔游秦雍间,今落吴楚中。一生能几时,百虑来相攻。食饱拂枕卧,睡足起闲吟。浅酌一杯酒,缓弹数弄琴。既可畅情性,亦足傲光阴。死生无可无不可,达哉达哉白乐天。"这种在困顿中依然保持的达观,正是"含幸"精神的最高境界。
纵观中国诗词史,"含幸"意象的演变折射出中华民族精神世界的丰富性。从初唐的盛世豪情到宋代的哲理思考,再到明清的日常生活,诗人始终在个人与命运、机遇与努力之间的辩证关系。这些穿越时空的诗句,至今仍在启迪我们:在命运的长河中,既要珍惜每一份幸运,也要保持清醒的头脑,方能在变幻的人生中守住内心的安宁。